对情感勒索说“不”
“砰!”的一声,茶杯被掷在地上,响亮地碎裂。陈静下意识地“啊!”了一声,捂住了嘴巴。
妈妈在掷出这个杯子之后,瘫坐在沙发里哭了,她声音哽咽地对陈静说:“你为什么一定要跟他结婚呢?!将来他农村老家的亲戚会把你吃死,那个时候可别怪我今天没有拦着你!”
陈静的泪也落了下来。妈妈有心脏病,她一直生活在过去的经验里,也生活在自己的不幸福里——她的老公、陈静的爸爸就是凤凰男,她绝对不能再让女儿重复她曾经历的苦日子。陈静明白妈妈爱自己,可这份爱,苦涩而控制。
与情感勒索共舞
我们都希望,围绕着我们的爱与亲密关系所创造出的,是愉悦,是联结,是靠近,但是很多时候我们发现,原本应该快乐幸福的爱与关系,却是让我们无法呼吸的枷锁。我们不是亲人吗?我们不是彼此相爱吗?为何会彼此折磨,心力耗竭?
很多人都没有意识到,我们或主动或被动、有意识或无意识地陷进了一种情感勒索的关系中。“情感勒索是一种强有力的操纵方式,和我们亲近的人用它直接或间接地威胁我们;如果我们不顺从他们,他们就会惩罚我们。任何形式的情感勒索都有一个核心的基本威胁,而且可以用不同的方式来表达:‘如果你不按照我的要求做,有你好看的。’”美国心理专家苏珊•福沃德认为,情感勒索是人际关系中的软暴力,勒索者知道我们多么渴望爱与被爱、信任与安全,并通过各种方式表达威胁,以获得我们的妥协和让步。
情感勒索存在于各种亲密关系中,父母和子女之间、恋人或夫妻之间、亲密朋友之间以及上司和下属之间。一个问题是,情感勒索并不是一支独舞,一个巴掌拍不响,我们也不是三岁小孩子,却为何如此容易深陷其中,与勒索共舞?
“一个关键的原因是,情感勒索者释放出厚厚的迷雾来掩盖他们的行为,因此几乎不可能看出他们是如何摆布我们的。”苏珊•福沃德将情感勒索者的工具要素总结为FOG:恐惧(fear)、义务(obligation)和内疚(guilt)。这三个情感勒索者的工具所形成的迷雾,让我们难以看清自己身处之境,更不自觉地成为情感勒索的合谋者。“恐惧,正是人们成为情感勒索者的一个共同原因。”恐惧失败,恐惧改变,恐惧被拒绝,恐惧不被爱以及没有安全感,这些来自个人成长和原生家庭的恐惧感在整个身心中弥漫,以至于他们必须抓住能够操控的人际与关系。另外,现代生活压力如此之大,我们每个人都可能遭遇应激性事件,如离婚、失业、疾病等,这也可能把我们自己、我们身边的亲人变成勒索者。
面对勒索,为什么有的人能够拒绝,有的人却无法抵抗呢?苏珊•福沃德认为,这是因为我们有一个“热键”:我们每个人内心都有的富集情感的敏感神经束,存储着我们难以言说的脆弱、羞惭和不安。这是我们的弱点,也是我们的伤,这一切,身为我们亲人的勒索者甚至比我们都清楚,同时,他们也了解我们有什么需要和渴望,而这就是我们为他们提供的勒索地图。
勒索者的四张面孔
按照苏珊•福沃德的总结,勒索者有四张面孔:惩罚者、自我惩罚者、受害者和诱惑者。
“惩罚者”是最明显的。他们最容易用愤怒作为惩罚手段。佳明的妈妈就是一个发怒的惩罚者。“从小妈妈的怒气说来就来,只要有做的不好、说的不对的地方,就会惹火上身,爸爸要么不说话要么跟她吵架。”而小佳明也是她惩罚的对象。
“自我惩罚者”也是情感勒索者常有的面孔。“戏剧性的场面、歇斯底里和危险的气氛围绕着自我惩罚者。他们往往过分地需要别人的爱与关注,过分地依赖他人。他们习惯于把自己和周围的人联系在一起,甚至担负起自己生活的责任也成了一件难事。”苏珊•福沃德特别指出,自我惩罚者常把身边唯一的伴侣作为勒索的目标。
“受害者”,则是情感勒索者最常见、我们也最熟悉的一张面孔。他们紧蹙的表情、悲伤的脸纹、朦胧的泪眼、虚弱的身体和痛苦的状态,都在说,“我真可怜,我现在的一切,都是你(们)害的!”苏珊•福沃德开玩笑地称他们的样子是“可以获奖的表演”。
“诱惑者”这张面孔,在生活中是最不容易察觉的。他们会做出美妙的承诺——爱、金钱和事业,前提是我们能让他们事事顺心。我们渴望奖赏,以至于和无数次被遗忘的、虚构的奖赏擦肩而过之后,才意识到自己被情感勒索了。
苏珊• 福沃德特别指出,勒索类型之间没有固定的界限,很多勒索者把它们混合起来,或者不止使用一种形式的勒索,而每一种形式的勒索,都让我们深受其害,无法真正活在爱中。
“中国式”情感勒索
心理咨询师武志红对《心理月刊》说,情感勒索在中国比在美国严重得多,几乎渗透到各种关系系统中,所以,在情感勒索前面,武志红又加上了“中国式”这三个字。“通常情感勒索的两部曲是:我先给你界定一个好和坏的定义,你不怎么样,我就怎么样,我就发怒、打你、开除你、离开你等等。”武志红说,中国的孩子是特别可能遭受情感勒索的人群,家长可以羞辱小孩,但小孩你不能哭。“中国家庭中对孩子最可怕的说法是:你不听话,我就不要你了。”这种在中国农村常有的教育孩子的一句话,让很多孩子遭受被抛弃创伤,有些人甚至在父母的定义中活了三四十年,这种无形的勒索一直支配着他们。
情感勒索也普遍存在于中国的两性关系中。“中国男人经常要求老婆听话,好妻子是听话的,崇拜老公的,不听话就有很多招数,甚至有家庭暴力。”武志红说。而中国女性,尤其可能透过情感自伤和身体自残成为勒索者。听听这些来自女友或妻子的口头禅:“如果你不满足我,我就自杀!”“我就离家出走!”……
中国式情感勒索中,勒索者表达要求和威胁的方式也多种多样,经常变脸,在一些情感纠葛中,还会出现吃安眠药、跳楼自杀的桥段,他们开出的条件是,离开你,反对你,不爱你,冲你吼,让你痛苦,挑衅你,开除你……而你面对这样的威胁,要么屈服妥协,要么遭遇争吵和分离。一般人通常认为屈服是暂时解决问题的方法,所以,勒索的戏码总是上演。
“情感勒索的本质是为了爱,情感勒索者就像没有获得满足的婴儿一样,勒索是为了证明自己在这个世界不是被抛弃的,世界对他是有爱的。”武志红分析,中国式的情感勒索更普遍的原因在于,绝大多数的成年人都还是婴儿,也就是“成年婴儿”。
心理学家科胡特分析,婴儿认为妈妈是我的“自体客体”,也就是自身的一部分。婴儿不会说话,他的无所不能感如果要获得满足,就需要妈妈有一种能力,要能懂它。“但大多数中国父母不强调情感,只强调规矩,遗憾的是很多父母并不明白心灵沟通,没有心,头脑再去努力,还是不能明白孩子要什么,所以,中国很多成年人都还停留在‘成年婴儿’的状态。”武志红说,普遍存在的想法是,如果你爱我,就应该知道我在想什么,“在很多‘成年婴儿’的观念中,你必须服从,不服从我的世界就崩溃就完蛋了,所以成年后大多数人的关系都面临威胁。”
这不是爱,也不会创造爱
情感勒索者本身就是“成年婴儿”,他们的内心充满了不安全感。由于需要不停地喂养内心巨大的爱的空洞,“成年婴儿”无法真正地去爱,也无法坦然地被爱,在亲密关系中,他们只能以情感勒索这种行为模式与他人相处,且句句打着爱的名义:“我是因为爱你!”“我看你是不爱我!”“你不懂爱!”“向我证明你爱我!”
以爱之名或“我是为你好”这个吃遍天下的最强大理由,勒索者剥夺被勒索者活成自己样子的自由。“勒索者让我们知道,他们之所以会赢是因为他们想要的结果更令人喜爱、更开放、更成熟,也是最好的,而且也是他们应该得到的。与此同时——有时候以一种极礼貌的方式——他们会说我们自私、幼稚、愚蠢、不领情和脆弱。”苏珊•福沃德说,情感勒索者透过对被勒索者的角色塑造来控制关系:一方面用褒义的形容词来形容勒索者和向他们妥协的人,一方面用贬义的形容词来修饰拒绝他们的被勒索者。
玛格丽特,苏珊•福沃德的一个来访者,曾绝对不认同换妻性游戏,然而在老公卡尔因此而质疑她的开放度和对两性关系的价值观后,她开始困惑并动摇了:也许我真的太保守了?我不是一个新时代女性?
这就是典型的勒索关系。而在一个高质量的亲密关系里,通常你会感觉自己越来越美好,越来越有自由度,有爱的愉悦,也有被爱的幸福。而情感勒索者非常善于透过责任、义务和我们害怕失去的恐惧感,透过语言、目光和行为贬低我们的存在感和价值,“把我们变坏”,让我们失去自我。
对情感勒索说“不”
情感勒索不是独角戏,我们也有重要戏份。为了打破这种勒索伙伴关系,我们必须把注意力转移到自己身上,看看是什么因素让我们不知不觉地参与了情感勒索。
苏珊•福沃德说,我们具有的一些防卫性的特质,为情感勒索打开了大门,它们是:对认同的过分需求,对愤怒的强烈恐惧,为了获得平静的生活愿意付出任何代价,倾向于对别人的生活负担起过多的责任,高度的自我怀疑。所以,是时候做出从观念认识到行为的改变了。
开始行动之前,和自己签一份合同,列出你要遵守的基本原则,每天大声念出来,并且练习在勒索者施压时,对自己说“我能经受得起”。
当你感觉要陷入情感勒索的压力之中时,给自己发出一个SOS信号,也就是停下来(stop)、观察(observe)和谋划(strategize),与不安的感觉对话,让自己成为一个旁观者。
如果你做了以上练习,面对勒索时,你可以有意识地让步,有条件地同意,并采用拖延策略来缓和。
切断自己的恐惧(害怕改变,害怕被抛弃等),停止负面思维,切断让自己替人负责、内疚的思维,在内心的矛盾中不断练习。
当你知道自己想要的之后,可以用非防御性的方式说出你的决定,等待他们的回答,并且坚定你的立场,用一些策略性语言来应对他们的威胁。
然后,等待一步步改变的奇迹。
如何避免被情感勒索?
知名心理咨询师武志红的建议是:
1. 你需要界定自己对他人所担负责任的边界,坚定地向对方清楚地表达,你是你,我是我,我和你想象的是不一样的。
2. 成年人之间的沟通非常重要,勇敢地表达内心的想法,但要向对方表明我是爱你的,理解你的。
3. 遭遇情感勒索时,要先做好冲突的准备,同时要明白,勒索者只是一个感觉受伤的婴儿,勒索越紧他们的内心越脆弱。
4. 如果被勒索者是孩子,父母首先要做出改变,主动和孩子厘清界限。
5. 大部分情况下,你需要的只是勇气和决心。请对自己耐心点,要有恒心。